一、自远方
有人说，红色鳞片是好运的象征。
对此，她不置可否。如果是真的，她的店铺如何会陷入破产的边缘？但她也不愿相信是假的。
如今，还有人在开她的玩笑。
她气愤地扔掉手里的订单，那是一张写在撕掉的小说书页上的邋遢单子，说要从她店里长期收购挂毯。
没有印章，没有署名，唯一的签名就是随单附上的一把锡制小钥匙。
是那些讨厌沙漠人的家伙做的吗？
虽然是玩笑……她又捡起订单，满怀不舍地抚平，看着。
漆黑的马车，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门口。车夫的动作大概很快，商业街上竟没有人看见他。
风铃响了。来者是女性，金色短发，也许三十岁左右？华丽的骑兵短衣，白色裤子，一双长筒靴，一看就知道是人类贵族。
“米罗索盖伊，”她说，“叫我米罗就行，想必您已经收到我们的订单了。”
“啊，我还以为是恶作剧！”她说。
“哈哈，我是遗灯镇工商业者、魔法师及冒险者联合工会会长，看来临时写的订单让老板娘误会了，我该道歉。”
“不不，”她扶住正要鞠躬的她，“抱歉，抱歉，毕竟是那么大的单子……”
“会长，她很喜欢您家的毯子，另一个会长。我也很喜欢。”金发女人说。
“是吗，你说你们是工会，不过，遗灯镇是……？”她有些警惕，有些茫然。
似乎听过这个名字，好像是在冒险者协会？她不太关注冒险者的事。
“啊，在艾贝尔大区。”金发女人说，递给她一卷文件。
“哦！”
她接过卷轴，展开。
纸上用飞云体印着工会的名字，下面是一副圆形的双人肖像画，左边的显然就是面前的女人，虽然画上的她只有二十岁出头。右边的年纪更小，红眼睛，黑长发，很可爱。她们都微笑着，眼睛看着前方。画下面是一些像钥匙的符号，也许是工会内部的标志吧。
让她惊讶的是，画是用新近流行起来的肖像画技法绘制，以最新的印刷技术印出来的。
看来，这些雪山的朋友，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闭塞嘛。
“呵呵，”她笑起来，说，“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啊！”

二、来信
“……我的儿子，真正的战士要躺在箭做的床上。”
第一封信的结尾这么写道。
“爸爸怎么还不回来？”青苔色鳞片年幼的蜥蜴人问道。
“你看！”女性蜥蜴人支起窗板一角，指着外面，说。
沙黄色的窄街，一队人类骑兵，黑盔甲、红罩袍，手握长枪，骑着驮鸟缓缓行过。他们是乌尔帝国黑衣军的骑兵。
“等那些骑马的人类走了，他就回来了。”
“爸爸在打那些黑色的人吗？”
“嗯，你父亲是沙漠王国的英雄。”
“我也要当英雄，当战士。”
“……是吗？”
女性蜥蜴人笑了，眼里却含着复杂的忧虑。
“我爸啊，他是个酒鬼，扔下我们就走了，这样也好，死在不知道哪里，不给孩子添麻烦嘛！”苔色鳞片的蜥蜴人说，他灌下杯中的啤酒。
“别这么说，老乡，”褐色皮肤的女人拍拍蜥蜴的脑袋，“他肯定还在哪里啊，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，好多沙漠人，我听说，就在当地住下了。好久没见到老乡了，对了，给你这个。”
一枚纸片递到他爪里。
“‘灵修会’？”他问。
“嗯嗯，一个小俱乐部啦！专门为一些有烦恼的人开的。”她说。
“就叫‘灵修会’啊？”他问。
“在想要不要改成‘格拉玛’。”她说。
“……‘手’吗？”他问。
“没想到你还听得出沙漠语啊！”她说，有点惊讶。
“记得一点。”他说。
很小的时候，他就被乌尔人抓为奴隶，辗转卖到格兰尼亚。出逃后，在王都的贫民窟里混到成年。如今是王都灰色地带的万事通。
“不过啊，”她又说，“我还是推荐你去乌尔，找一找，反正现在你有点闲钱了。那儿有好几个沙漠人聚居地呢！”
“不了，”他笑起来，“可能他就是不想回家吧！”
“嗯……倒也可能……哦呀，我得回去讲课了，下次见！”
“再见。”他说。
记忆中，最后一封信的字迹并不熟悉，署名是“训犬师”，行省军次级军团军部。
他浑身插满了箭，他们说。他是真正的战士，他们说。他倒下了，后背没有沾到一丝泥土。那些箭支撑着他。

三、花船
听说，花船正停在竹屋湾。
“花船嘛，当然是做那种事的地方！”流氓说。
“呸，你懂什么，我看了，比城堡还大嘞！”卖米的人说。
“听说甲板都是镀金的啊。”商人说。
“哪有金子，全是大炮啊！”当铺工人说。
“什么金子大炮，我看就是一棵树。”卖瓜的人说。
“笑话，海原国的人，尚不如我的剑鞘高呢！”浪人笑着说。
“桃子，你不去看看吗？”麸店的店长问。他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，听说很小的时候在鹤舞川合战里被幕府军砍伤了腿，现在还是瘸的。
“爸爸不去吗？”他问。
“我不去，太远了，没什么意思。”
“那我也不去，我在店里帮忙。”
“你给我滚去！学生就是要学嘛，耗在店里做什么？”
“学校放假啊！”
“去！”
他很委屈，不过，和同学一起去京城玩，毕竟诱惑力很大。
船真的有城堡那么高。船是活的，生长着花朵和巨树，还挂着彩旗，像是盆漂在海上的巨型盆栽。
一些小孩，很可爱，站在船舷附近，穿着酷似北国贵族的紧身裤和燕尾制服，但颜色和装饰远为花哨。还有许多幕府的翻译、官员和迎客仪仗。
“听说是海原国的大将军。”他的同学说。他们挤在人群中，勉强露出头。
“那个叫安文的，会说我们的话呢！”有人说。
“……海原国，其民高不盈五尺，皆童颜……”他想起《海国奇状录》上的话。
他们长着又长又平直的尖耳朵，走起路来，耳朵抖着，滑稽得很，而且披着花叶装饰的披肩。无怪那个浪人发笑。
然而，船上装了许多大炮。大炮也是活的，像一根根树干，但依然是大炮。
合影在公馆门口，妖精国的使节站在中央，旁边是宰相、各级文官、外交官和翻译员。靠近他们，还有当今文臣幕府的武士们，全部高大健壮，武装到牙齿，也许是特意挑选的。
合影结束，使节被请入将军府，路上的人慢慢散了。
“妖精”“四季议会”“海原国”“鲸鱼岛”“北方”很快，新的话题在坊间传开。
真是世界之大啊，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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