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格斯特从那个小小的会议室里推门出来的时候，眼前是这样的一个场景。

那个男人，把身高比自己矮二十公分的一个姑娘抱在怀里，头埋在对方金色的短发里，双手死死的搂着姑娘纤弱的仿佛一折就会断的后背，双肩轻微的抖动着。

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，又赶快的捂住了嘴，悄悄的打量起那个姑娘的样子。

从那个姑娘那一身灰白色的好像工作服一样的装束来看，那应该是预言之子……刚刚踏上旅途时的样子。

“御、御主……”阿尔托莉雅·卡斯特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，无所适从，“我都还没怎么样，怎么你先哭出来了……”

御主没有说话，只是无声的搂着预言之子，仿佛是怕自己一松手，她就会消失在哪里不见一样。隐约传来的哽咽声，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。

“你别这样……”阿尔托莉雅轻轻拍打着御主的后背，“你这样的话……那我怎么办呀……”

说着说着，她的语气也开始艰难起来。

“你别这样……巴格子还看着呢……”她开始慌不择路的想要岔开话题，但是眼眶越来越红，胸口越来越沉闷，无论如何也停不住。

“…………你跟我说实话。”御主的声音模糊的从她的头发里传了出来，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？毕竟你提前整整一年就来了啊。亏你能装的这么不动声色。”

“……这件事情，你得问摩根了。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悖论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了。本来迦勒底就是一个与‘时间’这个元素密不可分的地方，我实在是不敢把水搅浑……”

阿尔托莉雅小声的辩解着。

“而且……对于我而言，这都是遥远的过去一样的东西了。用现在流行的话说，我已经和过去和解了。”

御主抬起头来，双眼红肿，脸上的泪痕一塌糊涂。他努力深呼吸着，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脸，然后低下头，抓着阿尔托莉雅的肩膀，直视她的双眼。

她的脸腾的一下子就通红了，慌乱的开始左看右看。

过了许久，御主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，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恢复正常。

“好，反省会结束，去食堂找点吃的。”他说，“中元节快要到了，该吃团子了。”

“诶……？”阿尔托莉雅睁大眼睛，“你怎么一下子话题又跳到吃上了，虽说我确实挺想吃团子的……”

说着就被御主不由分说的拉着走开了。两个人一溜烟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。

“诶……”巴格斯特也同样的沉思起来，“当时没看出来，这位御主，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行……”



在不列颠异闻带所见的，星之内海那一场短暂的旅途之中，御主清醒的意识到了，阿尔托莉雅·卡斯特作为乐园妖精，是几乎没有任何快乐的记忆的。属于她的春之记忆，一片空白。

现在想想，偶尔会通过“灵基之影”窥视作战行动的，作为“圣剑铸模”的阿尔托莉雅·卡斯特，又是以怎样的心情，看待自己“没有春之记忆”这件事的呢？

“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答案就是，无地自容。

那个表情，现在看来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。脸色通红，笑容尴尬，眼睛不知道该看哪，还要同时发出好似某种啮齿类小动物小声叫唤的声音。

阿尔托莉雅拿着挑团子的竹签子，小口啃着三色团子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，嘴倒是还没停下。这一会儿已经从红阎魔手里拿了三四串儿了。食堂里有一大堆从者（女性居多）用各式各样的温暖目光看着吃团子的两个人。

“整整一年了啊……当时我记得也是中元节前。当时给你做团子的也是红阎魔老师……”御主一手托着下巴，一手也拿着穿团子的竹签，眼神遥远，“一年，不知不觉已经快12绊了……”

“你还好意思说！”阿尔托莉雅气不打一处来，“我那会儿是没有春之记忆，现在可好，来了这里之后有九成九的记忆都是在加班！”

“我觉得我还算好了。”御主耸耸肩，“‘隔壁’那个女人比我过分多了。”

隔壁来支援的阿尔托莉雅，眼圈总是淡淡的黑色。盖亚和阿赖耶才知道一个英灵是怎样熬出黑眼圈的。不，这个问题也许盖亚和阿赖耶都不知道。

“你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？”阿尔托莉雅发挥出不知道从哪个崽（e）种（zi）那里学来的阴阳怪气，但是眼神里分明有笑容，“你要是还有点良心，就赶快让我下班。”

“你别急，这不是已经有人要顶替你了么。”

御主说着，瞥了一眼食堂角落里坐着的两个孤零零的人影。

奥贝隆大口的啃着迦勒底温室大棚产的哈密瓜，一边在心里骂娘；一身白色的高扬斯卡娅则一脸了然于心，生无可恋的样子。

“……那还是算了吧。”

阿尔托莉雅打了个哆嗦。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前辈，同样也是12绊的斯卡蒂女士。斯卡蒂女士赋闲了很久了，除了每周两次卢恩符文课，每天的生活就只剩下吃饭睡觉玩儿植物大战僵尸。偶尔灵基之影出去打一次架，反而是摩拳擦掌。

灵基之影是一种奇妙的体验。

巴御前曾经玩儿过一个上古老cult游戏，《耶利哥》。在那个游戏里，作为主角的“队长”实际上是个幽灵。他会不时的附身到拥有不同配置和能力的队员身上，进行战斗。成为灵基之影，进入现场作战就是这种感觉。仿佛是自己的一个幽灵前往了不同的地方，与此同时，又能感受到仿佛御主就紧紧贴着自己的，类似一心同体的体验。

阿尔托莉雅第一次体验到这种作战方式的时候，她差一点幸福的哭了出来。

那场巡礼之旅，只有四十五天。

她说了谎，那就是她的春之记忆。只不过，大概是出于不想被他看见的念头，春之记忆才显得空无一物。

她与他最近的距离，无非是牵手而已。

完成巡礼，力战摩根，阻止灾厄，打败崩落，捧起星辰，跨越了时间轴，来到了这个地方之后，她感受到的便是——

——啊，他切切实实的，与我同在。我的灵魂，托付在他的手上。他的生命，托付在我的心上。

这应该是她死后获得的第一份春之记忆了吧。

……虽然说后来这种新鲜和感动就被消磨的一点不剩。

“……原来你很想加班么？”

在御主的眼里，阿尔托莉雅一副心不在焉，眼波流转，晕生双颊，少女怀春的样子。他忍不住想笑。

阿尔托莉雅一口气没喘对，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，神情迅速的严肃起来。

“建设迦勒底诚然很重要，但是你也要注意英灵的人权问题。”她开始絮絮叨叨，“少用一点陈宫和阿拉什先生，将来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
“是吗？”御主含糊着咬了一口团子。酱油味烤团子超好吃。

“是啊。御主的功绩，将来上英灵座是必然的。你总不会想让世界的意志记录下你是个没良心的御主这件事吧？”

“啊这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谨遵教训。”

御主顿时觉得嘴里的团子没味儿了。阿尔托莉雅拼命的忍着笑，一口把最后一个团子吞下。

“……差点把正事忘了。”御主摇摇头，清醒过来，“本来的目的是聊春之记忆这件事……呐，阿尔托莉雅，你能理解我的这种不安吗？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大概，可以啦……”阿尔托莉雅又变成了蚊子叫模式，头低的仿佛要钻到桌子下，“这一年我也是充分意识到迦勒底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御主苦笑，“大家都觉得拯救世界是个严肃的事情，但是实际上大部分时候，我们所面对的‘人理’……并不总是严肃的。”

“我想想，在山里打过僵尸，在山里打过巨大陶土人，在圣诞节打过擂台，小小的周游了一圈儿世界，抢了一次博物馆，去了一次秋叶原……两次？参加了两次兵棋推演……，然后正常（？）的做了一次巧克力……”阿尔托莉雅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。说到巧克力的时候，她的语速慢了下来。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对面御主的表情。

然后发现，那个男人的表情，又变得有些哀伤起来。

“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呢……原来心形的巧克力，在诺克娜蕾他们的眼中代表着‘证明自身的强大’。”

“唔……。”

阿尔托莉雅有一点不开心了。

虽说，那时在制作巧克力的时候，确实怀着对故去友人的思念，但是心形巧克力在泛人类史的意义，你不会不懂吧？

（未完待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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